我的童养媳大姐
2020-11-27 16:3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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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养媳大姐

大姐是旧社会的童养媳,在旧社会的童年时代就受尽了婆家姑嫂和丈夫的折磨、凌辱、打骂、寒冷和饥饿,到了浩劫中,所受的这份不堪回首的创痛,竟然使她一时间成了风云政治人物。由县委派出的秀才根据她的童养媳生活整理编创出讲稿,再一句一句地教她背诵。然后就风风光光地坐进小汽车,在全县乡镇和大大小小机关学校作巡回诉苦政治报告。到了尾巴上总也忘不了背出要坚决和已是大黑帮的弟弟我断绝关系。

来到我所在的学校作报告时,当然是不准我这个“漏划大地主”参加,只是在午饭时,我蹲在小食堂门口树荫下吃饭,看到大姐从远处走来,看到她的脚步从我放在地上的菜碗傍掠过,我不能喊她,她也不能认我。她既然在大会上宣布了断绝关系,我们之间自然就成了敌人关系,彼此只能成为镇压者和被镇压者了。

清理阶级队伍中,内查外调出的证人证明“朱毅同志由于朴素的无产阶级感情,在解放前的重庆参加了地下革命工作。”经县委研究确认后由县委副书记张貴轩同志到校监督学校领导当晚在全体教职工大会上宣读证明的内容。

1976年获得自由后,首先带着女儿和礼物去三四十里外的大姐家里拜望她,对于过去的事,彼此都一字不提。只是她的子女还在继续怪罪我当黑帮拖累了他们。言下之意,我不该来。以后又要勉强去了两次,再以后只是每年春节前托人带点“红包”,就没有去过了。在我年近九旬的时候,大姐去世。从此天人两渺。这次是从自然规律上彻底断了关系。

在浩劫中的这种“划清界线”“断绝关系”是在父子兄弟姊妹夫妻朋友亲戚之间十分通行的一种惩罚手段。务必使被害人彻底煢煢孤立形单影只成行尸走肉的植物人,从头顶到脚底从五脏六腑到爪甲毫发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崩溃,日日夜夜悬在四面楚歌之中。处于此种状态的人没有不神智错乱不疯不傻不趋于自取灭亡的,跳海跳河跳湖,悬梁割腕跳楼,浩劫之中之所以此类多发,概以此故。我自己是幸而未遂,阿弥托佛,谢天谢地了。这些对大姐也一字未提,以免使她不安。

只是清夜梦回,忆及那些死于国民党特务酷刑中的同道,依然久久心痛不已,此种心情,当不为现代人所能理解的。

            2020.11.26.年且九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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